金銮殿内百官推杯换盏，酒过三巡还意犹未尽。康熙被人劝了几回，方才离了龙座回寝宫休息。四下环顾，终是在成堆的人群里瞧见那人的身姿，风华绝代，教人沉迷。
良久才迈开步子，一步步行至他跟前，忘了同在场的几位阿哥行礼数，只看着他，轻声说道：“可否劳烦九爷同奴婢走一趟？”
胤禟尚未回话，身旁的十阿哥一番打趣：“煜敏生的就偏爱九哥，有什么话不能说给大伙听，莫不是儿女情长的话？”
若是平日我定会还下嘴，可眼下实在没什么心情，只扯着笑回道：“十爷说笑了，奴婢是真有事。”
十阿哥还想说什么，被胤禟打断：“既是真有事，便走吧。”
走出殿外，雪下得愈发大了。事先早已叫紫云拿来两把伞，放在殿门口。
胤禟接过伞，神情略带疑惑：“这是要到哪儿去，还需撑伞？”
我打着灯笼走在前头，道：“九爷到了就知道了。”
胤禟快步跟上，并排走在一侧。
路上有些打滑，我俩一步一步行得稍慢。我静默着，心里想的全是萱宁满面娇羞的模样，她欢喜胤禟欢喜得打紧的模样，有些失神。
“煜敏，煜敏！”感觉肩膀被人拍打了几下，方才回过神看向身侧，对上一双好看的桃花眼。
胤禟的眉头微皱：“怎么了，唤了你好几声都没听见？”
我摇摇头，道：“我在想事情。”
他轻笑问道：“想什么想得这么入迷？”
我别开视线不去看他，继续朝着前头走去，半会儿回道：“想着我们还要走多久才到。”
胤禟听了有些失笑：“分明是自个儿带的路，怎么就不知道了？”
我笑了笑没说话。
一时静谧。
风雪势头渐盛，吹过手上的纸灯笼，里头灯烛忽明忽暗。正瞧得仔细，耳边是胤禟好听的声音，略带笑意：“你今日送的‘福气’里头，藏有早生贵子的意头。可我尚未成亲，哪来的贵子早生？”
眼前是朱红色的宫门，我止住了脚步，淡淡开口：“兴许过段时间，九爷就会成亲了。”
忽的，手臂被拉了过去，手里的油纸伞掉落在地，稀稀落落散下一层雪。我有些反应不过来，抬起头看向胤禟，却见他欺身上前，近的只余一寸。
两个人就这么站在同一把伞下，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抬眸处目光流转，似藏了千般万般，再也藏不住。
“煜敏。”他轻唤我的名字：“你说的意思，可是……可是我理解的意思？”
他误会了。
我却有些高兴。
明知眼下不该却还是轻声问道：“九爷的意思是什么？”
他略微谨慎地将我带入怀中，见我没挣开，又紧了紧怀抱，言语间透着止不住的笑：“意思是你愿意给我机会照顾你一辈子。”
多么好听的话。
我快沉溺其中了。
风雪吹灭了烛火，四下霎时黑暗，耳畔有胤禟温温的吐息，些许紊乱，兴许是紧张，兴许是冷得慌。
有那么一刻觉得这世上只我们两个人就好了，一直这样相互依偎着就好了。没有是非，亦无争斗，满心满眼只瞧见一个人就好了。
贪婪地享受着他的拥抱，却在目光触及那扇朱红色大门时清醒过来。半会儿，终是哑着嗓子道：“九爷该进去了。”
闻言，胤禟松开抱着我的手，一双桃花眼含着笑直直地看我，薄唇轻启：“你先回答是或不是，我再进去。”
我俯身捡起掉在地上的伞，挡住自己的面庞不让他看到，淡淡回他：“等你出来我再告诉你。”
胤禟不作纠缠，笑着说了句：“不许耍赖。”随后大步迈开，一把推开了沉重的宫门。
我后退了几步，靠在红墙上，看着他的背影慢慢消失不见，心头是挥散不去的沉闷，重重地敲打几下，变得愈发严重。
雪一直下着，纷纷扬扬，冻得手背发紫。此刻却不甚在意，满脑子想的皆是门里头的情景，萱宁会怎么说，胤禟会如何答？然转念一想，他们的事与我又有何干。
数着面前飘落的雪花，一片，两片，三片，渐渐入了神。待听得咔吱一声，才将我的思绪猛然拉回。撑起伞面，望向门口之人，四周昏暗看不真切他的面色。
他像是愣了愣，站立了好一会儿，方才几步上前，停在一米开外。我以为他会骂我，他却只淡淡地说了句：“现在我出来了，你该告诉我了。”
我将伞移过他的头顶，抬手掸去落在他肩头的雪，刻意不去看他，说道：“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他的身子往后退了步，我掸雪的手还抬起在半空，缓缓放下，心头几许落寞。
他忽的笑了起来，落在风雪里，转了一圈又一圈，凉薄的唇吐出句话来：“怪我还不死心。”转身起步走，连看都不愿再看一眼，背着我道：“她哭得厉害，你去看看。”
就这么淹没在无穷无尽的黑暗里，所有的一切又被我亲手破坏得体无完肤，于胤禟，于我，于萱宁。
我第一次见到萱宁大哭的模样，花容失色，狼狈至极。柔弱的身子仿佛一刻也支撑不住，便要倒下来。她一头栽进我的怀里，她浑身都在颤抖。
她说：“为什么？为什么这辈子都不会欢喜我？”
她说：“我哪里不好了？他凭什么这么说？凭什么？”
她说：“我讨厌他，我讨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