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少个更迭岁月，她一直都怀揣着不明所以的心思去看向赵城：为什么这样的一个隽秀男子，却不能搅动她心头的一潭湖泊。是那水潭浑浊，还是被清霜特意覆盖住，不再让它漫溢淡淡波纹。
此时此刻再度被他温柔地抱住，她还是无法想出个所以然来。
都说人心易变，那么她的呢。她没那么自大地认为自己是一个深情得忘我的女人，但有些时候她甚至希冀自己可以容易变心。让赵城不再受到伤害，也让她可以心安理得地接纳他所有交付的感情。
但这世间不曾滞留，它不会等待她每一寸递进的脚步，只会把彼此之间的距离拖曳成遥遥如海，潋潋滟滟的粼光不会再倒映在那澄澈无垢的海水。
她微微推开了他，突然觉得好无奈。
有些颓废地喃喃：“有时候我真的不明白自己，很陌生。”
赵城眸色如海：“相对的，拥有陌生的自己，你比较可以接纳这样的自己。”
林衾玦想了一想，似乎觉得这个道理是没错的，不禁笑了开来。
“小说家果然有大家风范，说的话就是一点即通、针针见血。”
赵城更是厚脸皮地说：“谢谢抬举，我早有自知之明，不用特意提醒。”
“那是。”林衾玦撇了撇嘴，娇态再度自然地流露，“你这个人的自恋程度可真不是一般的厚。”
赵城淡说：“只给你一个人看。”
林衾玦默然不语。事实上，在他说出这般深情重重的话时，她无意间想起了那个倔强的唐祁。那个女孩，无数年地等待着赵城的回应，不分日月，就像曾经的自己，可是最令人讽刺的是，她就是让她的等待毫无止境的黑手。
“话说回来，唐祁怎么办？”她问得直接。
赵城的瞳孔依旧波澜不惊：“迟早有一天我会让她明白她对我的只不过是依赖，不是爱情。”
是依赖吗。还是这又是男人的劣根性，只为自己的逃脱为找出个完善的借口。
仿佛福至心灵，赵城看透了她在内心的想法，语气有些慌张，声线却平淡得匪夷所思：“我们俩从小就认识到现在，她对我的依赖可不是一般的深，或许就是这依赖让她误解成爱，毕竟她可没正经儿地谈过一次恋爱。”
“你不需要解释，因为那是你们俩的事。”
赵城没有再说话。突然间他发觉，他们虽看似和解，但彼此之间的隔阂不知为何加重了许多。若隔了一层银海，若隔上万仞重山。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看似云淡风轻，却是惊骇波涛。不是特意乔装所为，却变成了刻意为之。
林衾玦看向他桌子上的电脑，空白的屏幕上有着零零碎碎的字迹：“写完了一章？”
赵城面无表情。
林衾玦感到自己处在了尴尬的境地，有些无所适从。从他如云霭般的眸子和神情来看她就大概知悉一二：为了宣泄他们之间的闹僵，他的打字速度不禁缓了许多，打出来的情节和剧情都凌乱了许多。所以现在他们和解了，有着完美主义的他怎不会重头码过。
她装腔作势地叹了一口气：“小伙子，我不知道要该怎么说，只能说为山九仞，功亏一篑。”
赵城淡淡地笑了：“你这是帮我助威的气势和语气吗？”
“不是。”她狠狠地摇了摇头，“是漏着你油和幸灾乐祸的气势。”
“欠收拾了你。”赵城的语气还是那么地冷淡，还是那么地直白，可这本是凡夫俗子所说的话一旦在这如月光冷察所有的特殊少年展现出来，有着溢于言表的幼稚和可爱。仿佛一个面瘫的人，特意扮作滑稽的模样却始终没发现自己面瘫的事实，荒唐至极。
林衾玦还是笑了。但她还是有自知自明地在他还没收拾她之前，匆匆地离开了他的房间。如外头凛冽的冬风，消逝得不留余地。
赵城始终保留着伫立的姿态，良久，才回去了他的小说世界。
所以今天林慕铭还是离开了美国，再一次地离开了她的世界和生活。
他回去了中国，恢复了他生活最原始的定律，而她的新生活亦然也是照着她的本意璀璨地流逝下去。
就像在遥遥无际的程落晟。他的生活不璀璨如火，在这两年期间过着了风霜和惬意交杂的矛盾生活。
B城国际机场。下了飞机，踽踽独行，背着大背包和穿着厚实衣服的他看起来健壮如熊，清朗如月的眉宇有着沧桑的痕迹，却也隽秀若玉。侧脸拖曳出令人遐想的落影，英姿勃发，飒然如至。
买上了一杯咖啡，让长久在飞机上的脑子舒坦了一阵，才继续着归家的路途。
还未走出机场，便看见一道纤瘦苗条的身影伫立在大门边。她的玉脸和眸子依然是他记忆深处的澄澈无垢，她笑着迎接着他，若澄清无波的碧海。
在他靠近她之时，她便扑入进他的怀抱。像一个妻子正抱着等候多时的丈夫。
“晟，两个月了，你终于回来了。”
程落晟也象征性地回抱了她：“嗯，小兮，我回来了。”
“不走吗？”安栀兮抬起了头，明晰地看着他。
“或许还会走。”
安栀兮难掩悲伤和失望之色，但想想他还是回来了，便不想再继续这无意义的话题。
可问题一旦闻出来，她才发现还是兜回了之前的话题。
“打算在这里待多久？”
程落晟没有答她的话，看着外面的凛冷大雪，如柳絮盈盈飘逸着天地，淡淡地扬起了一抹弧度。
“这里还是跟意大利一样，下雪了呢。”
安栀兮神色顿然复杂地看着他，心神无奈之际，也多出了一种叫做厌烦的情绪。究竟眼前这个少年流露出这种感触思念之色多久了，每每看着这样的他，她会无止境地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早已不能用隔着云海来描摹。
之间的距离，早已不是人海茫然，已不是云重水深。
“晟，我是你的女朋友，你身为刚回来的男朋友，不是应该偿还我这两个月的等待之情吗？”
程落晟闻言，从容地笑了起来，摸了摸她的头，轻说：“走吧。”
一切仿佛都没变什么样，但如果仔细聆听程落晟的心，会发现里面仅剩空洞洞的回音。那是思念，更是犹豫，伴着他在这晦暗踽踽之路流荡人世千年。
他回国，其实是在等待。然而等待还是落了个空，等待的只是凋敝的花蕊。